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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娈兮 于 2010-6-24 02:08 编辑
“名字,名字,永生的符号。人花一辈子功夫铸造它,打磨它,希望它会是钻石星光穿透亿万光年的时间廊仍旧发亮。它是没有宗教人的宗教,异教徒的天国。”
——朱天文
迈克尔杰克逊,这个名字响亮得几近街知巷闻,然而熟知这个名字的人不见得熟知名字的主人,熟知他这一生繁华旖旎的色境,熟知他,以及他的孤独。也许人人都会为他的离世感到遗憾,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为此悲戚为此愤怒为此走近他。而走近他,恰恰像是同时远离这个喧闹世间。于此过程中,最让我惊讶的,不是他的天分与才华,他的善良与坚毅,他的博爱与一切高贵美好的品行,而是他最深刻的孤独。
《惊天大阴谋》是最不敢多读的一本书,那时的MJ,无助之至。可以想象得出,他就坐在那里低垂双眼面无表情,周遭的人指手画脚评头品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缄默,他独自承受这世上所有的不合理,他像一个孤身奋战的王,他多么孤独多么特别……
然而事实是,我无法真实感受到那份切肤之痛,如同我看着他,也看不透他的寂寞。始终无法相信命中的定数,这个伟大身影有一日竟这样轻易倒下。而后,我读到这样的段落:
阿尧不在了。铁打的事实逼视我自己,不在,意味著什麽呢?麦可杰克森说,我生来是为了长生不死。
这位西方不败,月球漫步者,五岁即是杰克森家庭合唱团成员之一,神秘与童贞,腊像雕琢般的脸孔所费不赀,付出了上百万美元代价。他极少极少爆露於媒体时,必使我心惊肉跳盯紧萤光幕,太怕那些闪耀不休的镁光灯和拥挤过热的室温,会把他脸融化走形。他垂挂在鼻额限两颊卷乱如藻的发涤,令我怀疑是为遮掩裂罅。我的梦魇,有一天他终会在全世界人眼睁睁之下腊融掉了,正像传说中的洞窟女王一样。
他的隐遁密宅,卫土布满各通道转角。疑惧有鬼故只在卧室流连,监控器能看见毛内每一处,雷射音响四通八达,放起音乐足可震跑鬼魅。除了儿童,他不接纳任何访客。跟小朋友追逐射水枪,比赛电动玩具,打枕头仗弄得羽絮四飞,并跟小鬼当家那个窜红全美片酬暴涨的克金小鬼结成莫逆。他的保镳扪扮成众神,守护卧房,以防恶灵趁其睡眠中把魂拘走。他新专辑的平面设计,集巴洛可和天方夜谭和民族异色的巨大面形,分明一座秘教殿寝。当今之世,我竟然亲见一人如此之怕老,怕死,怕不在了而至效起法老王的造金字塔,宜一绝望,惨烈,蔚为本世纪奇观。不在,柏格曼说,就是没有了。毫无藉口不能回避的,没有了,永终的没有。
……
(朱天文《荒人手记》第三节)
“我的梦魇,有一天他终会在全世界人眼睁睁之下腊融掉了,正像传说中的洞窟女王一样。” 若我倒下,万里无花,羞花闭月,一语成谶吗?如今读到这样的句子,心中细密地疼痛起来,仿佛能够窥视到他的名字,以及他的身体之后那个孤独灵魂,终于与这喧嚣世间格格不入,选择离弃。之后仍有描述:
于是我放弃一切心智运作,开始体力劳动。灯火通明的半夜,大整理,大扫除。后来我看到隐遁的麦可杰克逊终于让欧普拉去他的梦幻谷采访,晚上凉风里他走到外面,奇怪他的庄园和游乐场修整得那样人工一丝不苟,像一所优良的公共设施,一座模型陪葬物。游乐场永远令我伤感,想到马戏,小丑,假日,童年,曲终人散,而那旋转木马音乐真是太荒凉,像一缕亡魂依绕不去还在凭吊往日繁华。麦可对摄影机介绍他的旋转木马跟摩天轮,灿晶晶开亮着似两盘钻石座落于绒黑夜幕中。他说他有时会半夜一人去开旋转木马骑,天啊这是我所见过最最寂寞的人。
(朱天文《荒人手记》第七节)
……
如此触目惊心,竟让我想起石评梅笔下的句子:我只合独葬荒丘。多么戏谑,他最为人所熟知的曲子,竟是《You Are Not Alone》,而他偏偏是最lonely的那个。这个心怀大爱的孤独王者,半夜竟一人去开旋转木马,这才是最让人心疼的事。
我曾惊艳于他的美丽的容颜,然而不能否认有时间便会有折损。“身体是件神圣的衣裳,是你的最初与最后的衣裳,是你进入生命亦是你告别生命之地。”随同年月走过的他的身体的疤痕,白斑,甚至皱纹,无一不在吞噬他的美,可容颜之后的,是永远如幼童般稚嫩的美丽心灵。对常人而言,成为父母其实相当于被赋予第二个童年,而对于MJ,他的三个孩子才是真正带给他童年的人吧。
美丽的善良的孤独的王,他凝视自己,脉脉无语,顾影自怜。忽焉美在前,忽焉美在右,忽焉美在左,他走在美中,他就是美……
所以,在最为喧闹的一年即将结束之时,我很想知道他还好不好,要默默祈祷与祝福,他与他的家人,希望他们都能获得安稳,无论在哪。
如果有来世,希望你不再寂寞。若这是必经之路,那就让我们陪你一起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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