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感人的故事

守护恶魔

半生缘 他们相遇时，他19岁她18岁，在黑龙江的某个青年点里。那是一个色彩鲜明、轰轰烈烈的时代。 　　他们都在林场劳作，接受再教育。可是，就在平常的一天里，他们相遇了，目光与目光交接，心里有了慌乱的悸动。 　　他发现她是美丽的，整齐的短发、干净的军服、绯红的面颊，还有青春少女的纯净的气质。 　　她觉得他是英俊的，浓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挥舞着锄头的又双手是那么有力气。 　　他们的关系是阶级战友。可是他们彼此喜欢，压抑在心里面。没有人的时候，他往她的口袋里塞一个干冷的馒头，或者一把剥了皮的生花生。物质总是匮乏的。她仅仅是偷偷喜欢，并不敢声张。她不知道回送什么给他才算好，她每次看见他时，心跳总是急促的。 　　隆冬，母亲托人给她带一条围巾，她真想系在他的脖子上。她看着他，鼓足全部的勇气微笑，然后在雪地里挖一个洞，把围巾掩埋进去。她跑得远远的，等着他挖出雪洞里的甜蜜，那是她少女时代最卑微的幸福。 　　不过半年，甚至来不及待到花开，父亲寄信来，说母亲得了重病，需要她的照顾。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为她办理回城手续。 　　她走的那天，风很大，撩起她的头发，迷蒙了眼睛。搭乘拖拉机，从他的身边颠簸着开过去，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了。她在手心里画他的轮廓，有一种绝望的疼痛。 　　母亲已住进了医院。她开始在家和医院中间忙碌，洗衣煮饭，打点一切琐事。她顶了母亲的班，在一家小副食商店里卖猪肉。 　　林场似乎是前生的记忆。挺拔的白桦树和同样挺拔的年轻人，也许只是一场春梦。 　　她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丧偶的中年医生，父亲说，这是为了今后家人若病了能有医疗上的方便。母亲的病令他恐惧。这样的父亲，不知道他是爱妻子还是爱他自己。 　　她嫁的匆忙。初夜，她瞪着刷白浆的房顶，仿佛看到一片透露着爱慕的冰天雪地，可是人已不在，心里面没来由地荒凉起来。 　　这样的婚姻，仅仅维持假象的安稳。她平淡的上班下班包揽一切家务，尽夫妻义务。她对自己的丈夫并不了解，虽然有时候他对她很好，托人给她买来不多见的零食。 　　她还是觉得他是陌生的。一位丧偶的中年医生，永远都是这个没有温度的印象。 　　她回城的第二年，他也回来了。他像个寻常的顾客，来买猪肉。 　　她挺着9个月的身孕，原以为再也不会再见面的那个人骤然出现，她切肉的刀忽然颤抖起来。这时她的腹中传来阵痛。 　　他显然慌了手脚，翻过案板，半跪在她的身旁。不停跳动的肚子，让他不知如何安抚。他俯下身子，却只看到她的眼泪。他握住她的手，那是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 　　副食店的领导找来运蔬菜的平板车，他将她抱上车的一刹那，他说，我喜欢你呀，从很早就开始了。 　　他的声音小小的，她的泪却不停地泛滥。有些话，如果早一些说出口，那么结局会不会换一副模样？ 　　她给孩子取名重逢。 　　丈夫从乡下找来亲戚，专门服侍她。她只在医院里住了3天，便早早被接回家去。她能见到他的机会更加渺茫了，也许本不该再见面了。 　　人总是这样，得到一点好处，一点光亮，往往就变得更加得寸进尺起来。 　　转眼，重逢一岁了，交给乡下的亲戚照料，她又能像从前一样上班，粘得一手油腻，每天要应对很多顾客。 　　他又是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拿看褶皱的肉票。而她早已不是青年点里的少女了。 　　忽然觉得沧桑许多，她给他割了肉，想起一句迟到的，关于喜欢的开场白，总是无法释怀的。 　　他拿到肉，安静的注视她，然后默默的转身。他并不希望她弄得清楚，他的心里和她一样的痛。 　　他并不频繁去见她。每年一次，很短暂的时间。 　　重逢入小学的那一年，她调到食品柜台。他隔着装糖果的玻璃罐子告诉她国家恢复高考，他有机会去读大学。 　　她轻微地点头，他们的青春差不多都已经溜走了。她发现自己的眼角的细纹，他也不是冰天雪地里的青涩模样了。 　　只是他一直没有娶妻。她不敢多问，连揭露一个答案的胆量都不存在。 　　他读大学，然后毕业，进一家大工厂当工程师。 　　她的日子也是过得去的，当上食品柜台的组长，孩子很听话，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只是丈夫越来越老了，在时光的催促下，丧偶的中年医生变成了老年医生。 　　副食店里安装了公用电话，离食品柜台最近。她一直想打个电话给他，可是说什么呢？她常常也在盼望他能够先打电话来，随便地问候一句。这是矜持的女人的悲哀，活在被动之中，偏偏期待男人来解救。 　　他还是来探望她了，距离上一次整整一年。 　　他不满足于现状，他还打算进修，学习一些管理方面的课程。她还是那样轻微的点头，有一些情绪，总是无法好好的流露。 　　她也开始计划着去接受一些培训。结婚这么多年，使她完完全全的丢掉了自己。她愿意去学一些什么，也是为了能够与他比翼齐飞，或者让他觉得她不是不学无术的。 　　她在文化宫报了针织课程。天气稍微冷一些，她总能想起青春年少时埋在雪洞里围巾，以及那一点点卑微的幸福。 　　可是如今，他们已步入中年了。 　　她买来很多上等的毛线，织花格子围巾。她只织这一种东西，让大家感觉奇怪。 　　她把全部成果都锁进单位的柜子里，再也没有心情将它送给第二个男人，就好像蠢蠢欲动的爱慕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他再来找她，已是盛夏的季节，似乎不适合展示冬天的围巾的。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微笑。 　　他从原单位辞职，关于未来，他总是有那么多想法。35岁的男人，在叙述梦想的时候，仍然是令人心动的。 　　他南下广州，又辗转去了深圳，每年回来一次，这一晃又是多年。 　　她40岁了，她生活的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道路拓宽，很多平房也跟着动迁了。小副食商店在一个黄昏被推平，他们无数次重逢的场所，化为乌有。 　　她的心里涌起难言的失落。失去的，已怀仅仅是一座房子。 　　等到他们再想见的日子，废墟变成工地，地基挖得很深，据说要盖一座综合大楼，包括商场、餐厅、写字间和客房。谁知道究竟会怎么样呢？ 　　她一早站在那里等候，每一年的重逢，是生活的重心与希望。她看见他风尘仆仆地来。他的鬓角已经有泛白的迹象了，她也一样。彼此心痛着，却无力去改变什么。 　　他还是单身。他说，这一辈子只愿意等待一个女人。她故作无知，告诉他，重逢这孩子已经考大学了。岁月这个东西总是不留情面的，来不及抓住什么，它就已经从人的身上碾过。他开始把散布在南方的生意逐渐转移到北方来，是一个品牌的服装，受年轻人的喜爱。他终于又回到了她的城市。 　　重逢大学毕业第四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被称为脑外科权威的男人，因为脑溢血忽然死亡。葬礼上，她回忆起他救治她的母亲，然后她的父亲安排她嫁给了他，仅仅为了家人能有一个医疗方便。可是，她的父母都还健在时，她嫁给的那个男人却撒手人寰。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无休无止地依靠别人，或者是被别人依靠呢？ 　　她哭不出来。她丈夫死了。他帮助她处理完所有的后事，他希望她会考虑嫁给他。他已是富有的商人，攻城掠地做着生意，仅仅为了她过得舒适。 　　可她不再是小女孩，如果当年他不吝啬一句海誓山盟，即便跟他一辈子贫穷，又有何妨？ 　　她的美丽，早已蹉跎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他们都老了。再过几年，重逢都要结婚了，然后有小孩，他们是爷爷奶奶了。 　　他在市郊买了一幢房子，想装饰成当年青年点的模样。人上了年纪的时候，回忆总是大于憧憬的。 　　他开车带她去参观。起风了，他从皮包里取出围巾，是30年前她埋在雪地里的那一条，有些褪色，但显然是小心保存过的。 　　他把它围她的脖子上，牵起她的手走过一小片白桦林。他们的第二次牵手，距离上次重逢出生那一天，整整30年。 　　他们都老了。 　　他说服她嫁给他。她记起她的初夜，心里面的荒凉，仅仅因为她身体上的男人不是她爱着的那一个。那是她不敢面对的屈辱。 　　可是，当她嫁给他，她已经老了，脸上的皱纹愈发千沟壑万壑起来，乳房不过是下垂的两坨肉。 　　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做爱了。彼此拥抱着取暖，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她耳边呢喃。 　　一周之后的黄昏，她在他的怀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医生的医疗报告上写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能活到这把年纪实属奇迹。 　　也许她只为了一年一度的约会，或者，做他一个人的新娘。 [center]完[/center] 这些无奈已经在无数人身上划下了数不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