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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震亚
郑志声先生的生平事迹, 以前没人搜集过。在他逝世四十周年之际, 将最近在极困难的条件下多方收集得到的一些零碎的有关资料发表在这里, 作为对这位令人尊敬的造诣很深的作曲家、指挥家、音乐教育家的深切悼念。
一、在圣心中学（1922-1927）
郑志声先生是广东中山县人,父为广九路上一个小站的站长。他于1922年入广州沙面法国天主教办的圣心中学学习。主持圣心中学校务的一位法国神父很懂音乐, 为在作弥撒时吹奏宗教音乐, 训练了一个学生管乐队。郑志声先生在乐队中吹中音萨克斯管, 接受了音乐的启蒙教育。他课余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 白手起家, 组织了中华音乐会, 以各种方式筹款, 购置了钢琴及一些管弦乐器, 在广州举办交谊舞会, 有一定社会影响。后洗星海同志亦曾参加过这个组织, 他们最早在这里相识。
1927年中学毕业时, 他已决定终身从事音乐工作, 筹借了一笔路费, 决心到法国去学习音乐。
二、在里昂（1927-1932）
广东中山大学1927年正要送四个留学生到法国用庚子赔款办的中法大学去学习。郑志声先生和一个中学同学一起随这一批留学生于当年十月初由香港启程赴法国, 路上差不多走了一个月, 11月1日抵马赛, 正逢法国人扫墓的节日。有中法大学的代表接他们到里昂, 住在中法大学。
1928郑志声先生进入法国国立里昂音乐戏剧学院学习。住处离学校很远, 每天往返都要翻一个相当高的土山。每晚由学校回到住处, 作完一天作业, 还要尽可能地多读一些书, 多
听一些音乐。在国内的普通中学毕业以后才开始专业音乐学习, 不作特殊的努力, 是学不好法国音乐学院的功课。他刻苦勤奋, 打下了视唱练耳、和声、对位等技术课的坚实基础。
1932年毕业得奖, 因其学习成绩好, 老师推荐他到法国国立巴黎音乐戏剧学院深造。
学音乐是很费钱的专业, 郑志声先生利用一切机会解决自己生活、学习所需的费用, 中法大学给了他一些补助, 天主教会也为他提供了较便宜的生活条件。
三、在巴黎（1933-1937）
巴黎音乐戏剧学院（简称巴黎音乐院）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法国最高音乐学校, 是世界上最有名的音乐学院之一。有著名的教授任教, 训练严格, 教学水平很高。郑志声先生于1933年􀀂10月进巴黎音乐院学习, 在诺埃尔• 伽隆􀀁(Noel Gallon) 班上学习对位与赋格、
在保尔• 亨利• 彪塞 （Paul Henri Busser）班上学习作曲, 在菲利浦• 戈贝(Philppe Gaubert) 班上学习乐队指挥。他同时学作曲与乐队指挥两个专业, 功课是十分繁重的, 但每一种功课的学习成绩都优秀, 1937年以优异成绩毕业。戈贝先生推荐他指挥了巴黎音乐院乐队的公演。当时中国的驻法大使听了这场演出, 极为欣喜。认为中国指挥家指挥法国乐队演出交响乐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在巴黎音乐院学习乐队指挥, 实践的机会较少。为了多取得一些乐队排练的实际经验, 郑志声先生还在巴黎的塞撒•弗朗斯音乐院选修功课, 那里指挥乐队的机会多。他曾得到该校的毕业文凭。他在巴黎指挥过贝多芬的四、五、六、七交响乐及小提琴协奏曲, 还有一些其他作品, 指挥乐队是相当有经验的。
自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 巴黎音乐院毕业的富于革新精神的作曲家德彪西在巴黎创立了印象派。斯特拉文斯基自∗+ ∗6 年以后又在巴黎陆续演出了他的几部富于革新精神的舞剧。三十年代的巴黎实际上已成为世界各种音乐新流派汇集的地方。世界上许多音乐家及著名的音乐团体都经常到巴黎演出。郑志声先生在完成课业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听音乐会, 看歌剧和研究新音乐流派的书谱。他潜心从理论与技巧上研究各音乐流派的演变, 以及它们的特点。他立志探索中国音乐发展的道路, 把课堂的与课外学到的知识、技巧都和发展民族音乐的愿望结合起来, 曾经尝试着把广东音乐《昭君怨》配上和声, 用提琴演奏。他在民族风格上的探索,曾受到彪塞先生的称赞。他在巴黎为电影配过音乐,也曾在音乐学校兼点课, 为的是经济上有些收入, 以保证音乐学习多方面的需要。他已得到当时巴黎音乐界的承认, 并吸收他为法国全国文学家作曲家学会会员。这种事在当时的中国留学生中是少有的。
冼星海同志, 在巴黎音乐院学过作曲, 和郑志声先生同学, 同专业, 又一起住在一个名雕刻家为帮助穷艺术家特设的寓所里。他们结下了很深的友谊。有一段时间轮流买歌剧院最便宜的楼座戏票去看歌剧演出。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有时也分工合作, 不分彼此。他们在巴黎还组织了有五个人参加的中国留法音乐协会, 立志发展民族音乐。
四、回国前后(1937-1940)
郑志声先生身在巴黎, 心向祖国。1935年以后, 华北局势紧张, 抗日战争有一触即发之势。他和一些留法同学一起组织了抗日联盟会, 宣传抗日。1937年巴黎音乐院刚毕业, 就急于回国, 要把十余年在法国学到的丰富知识与技能用于发展祖国的音乐事业, 要在国难当头的时候为祖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在巴黎已接了北京 当时称北平京华美术专科学校的聘书, 原打算乘火车经西伯利亚回国到北京任教, 后因时局紧张, ∗1937年7月改由海路经香港回国。当时正值芦沟桥事变, 杭日战争爆发, 北京是不能去了, 只好另找工作。沿海各大城市的大学都已迁往内地。他于1938年到云南微江中山大学任教。当时全国上下, 同仇敌汽, 共赴国难的局面, 给他的印象很深。他怀着很高的爱国热情, 用岳飞的词《满江红》写了骨弦乐队伴奏的合唱曲。他还在昆明指挥过贝多芬交响乐的演出。郑志声先生回国时带了一封巴黎音乐院秘书长写给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指挥帕奇的信, 介绍郑志声先生去作乐队指挥, 因淞沪战争爆发, 这封信一直未交出去。
五、在重庆（1940-1941）
由山东迁重庆的实验剧院 后改国立歌剧学校= , 在物色有能力的音乐家, 准备创作中国气魄的歌剧。有一位负责人1938年钟在西安拜访冼星海同志, 询问留法音乐家的情况。早海同志只推荐了郑志声先生, 说他在法国学的时间最长、学问最扎实、最有成就。经多方打听得知郑志声先生的消息后, 经过一番交涉, 郑志声先生终于在1940年9月离开中山大学, 到重庆的实验剧院任教, 开始异常紧张的工作。
实验剧院有训练部, 招收爱好音乐的青年, 培养歌剧艺术需要的各种人才。郑志声先生任训练部主任。他带来了法国专业音乐教育的整套教学方法, 宣传了音乐七新的潮流。在教学工作中特别强调各种音乐专业都要打好视唱练耳的基础, 他亲自教视唱练耳课。每次土课, 在钢琴上弹一个标准音以后, 就以他特有的响亮声音带领学生逐条唱由法国带回的视唱教材, 哪个学生唱得不准, 就马上纠正。接着是听写, 学生们视唱练耳的水平在他的教育下迅速提高。个别学生还开始用法国教本学习和声学。以前曾有留法学生, 回国以后主张在音乐院校推广固定唱名法, 但没有什么结果。郑志声先生在这里任教以后, 固定唱名法才在音乐学校教学中得到普遍承认, 一直到今天。以郑志声先生为中心,实验剧院聚集了一批当时重庆的优秀音乐老师, 教师阵容不错, 工作很有生气。
实验剧院有一个以学员为主的小型管弦乐队,人数不多, 水平不高。郑志声先生担任了这个乐队的指挥。实际上是从较浅易的程度开始, 训练这个乐队。人手不够, 就从其他单位请些临时的演奏人员参加排练。每次练习, 他总是带着总谱, 先坐在指挥台上, 等人到齐, 就开始工作。
在教学、排练乐队之外, 他以很高的热情着手歌剧《郑成功》的创作。这个歌剧只有一个情节梗概2 脚本始终没写出来。他只好按情节的需要, 先写一些片断。他在巴黎音乐院的老师彪塞、戈贝、伽隆都是歌剧作家, 又在巴黎看了大量各种风格的歌剧, 所以对西洋歌剧音乐创作有广博的知识。但要创作有民族气魄的歌剧, 只有外国的知识是不够的, 回国以后, 他很重视对民族戏曲的学习, 经常看川剧。实验剧院附设一个京剧团, 他也常去看京剧。他努力把从戏曲中学到的东西用到歌剧创作中。当时的创作条件极差, 连个写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他只好到中山公园的茶馆里去写作, 常常一天只泡一杯清茶, 吃儿块点心就过去了。歌剧《郑成功》的几个片断就是这样创作出来的。他原打算把创作的具有民族气魄的歌剧, 拿到巴黎和世界上其他城市去演, 要让中国歌剧在世界歌剧剧坛占应有的地位。他一人负担几个人的工作, 日以继夜, 不计条件地为达到这个目的而苦干。
1941年4 月, 重庆音乐界有一件盛事, 就是中华交响乐团（马思聪任指挥）、国立音乐院实验管弦乐团（吴伯超任指挥）和实验剧院管弦乐团的三天联合演出, 三个指挥每人指挥一场音乐会。郑志声先生指挥了第三大最后一场食乐会, 演出了他创作的管弦乐队伴奏的合唱《满江红》和歌剧《郑成功》的几个片断, 还有莫扎特的第四十一交响乐。合唱《满江红》所表现的爱国热情, 鲜明的民族风格, 在当时说很大胆的和声手法和新颖的写作技巧, 使重庆文化界赞叹。《郑成功》片断中简练准确而新鲜的配器, 民族音调的新鲜处理, 民族打击乐器的独特运用, 也给人以清新之感。人们期待着他写出更多好作品, 也期待着歌剧《郑成功》全剧的上演。
三大交响乐团联合演出以后不久, 郑志声先生接任了中华交响乐团的指挥, 他指挥这个乐团开过几次音乐会, 演出了贝多芬、罗西尼等人的作品和《郑成功》片断。由他用儿件管弦乐器配伴奏的歌曲《葬菜花》, 每次演出都受到热烈欢迎。
他的工作很有成效, 声誉与日俱增, 重庆不少音乐界的知名人士都和他有交往, 不幸在这个时候他染上由热带传来的黑死病, 因医治不及时, 于1941年12与世长辞。凡知道他的人都为他的工作刚刚开始, 十余年在国外学得丰富知识未能全部贡献给祖国而深为惋惜。他的遗体草草安葬于重庆江北一荒山坡的乱葬莹地, 虽有墓碑, 四十年坟墓无人扫祭, 怕已是荒草弥漫, 屯岁无处寻觅了。
六、作品
郑志声先生在法国写的作品都未带回国内。回国以后的创作刚刚开始写出的作品又未认真保存，已散失殆尽。已知的作品除上面己经提到的合唱曲《满江红》及歌剧《郑成功》的五个片断（早晨、小引、早晨及合唱主题歌）外，仅知道有一首弦乐三重奏, 一首女声独唱曲《泣女》和为民歌《无锡小调》配的钢琴伴奏。
由这些残存的有限曲目可以看出他的作品有鲜明的民族风格, 音乐生动, 对民族音调、节奏有独到的处理方法, 配器也探求民族色彩, 手法精练而准确, 和声新颖, 曲式严谨。声乐作品词曲的结合紧密。歌剧《郑成功》片断是特意为实验剧院水平高的乐队写的, 演奏技巧很容易, 但形象很清晰有乐队效果, 说明郑志声先生的创作水平是很高的。不知道他法国的作品是什么样子。他病危时听候, 到日本人轰炸香港的消息, 对夫人讲：“ 我的作品在香港…… ⋯我的作品……”。不知这些作品的下落如何。
郑志声先生原名郑厚湖, 因为决心献身于音乐, 在办理赴法国的护照时, 改名“ 志声” , , 他的一生的确是献身音乐事业的一生, 在法国勤奋学习,。回国后勤奋工作。知道他一人担负那么多工作的人, 无不为之感动。他是一个谦虚的诚恳的人。法国的一些音乐学校有考奖的制度, 每门课学完, 考,试成绩优秀者都可获奖, 郑志声先生是视唱练耳、,和声、对位、作曲、指挥等课的获奖者, 他对人不炫耀自己优异的成绩, 也不说自己的流派、师承,却说因时间太紧, 要学的东西太多, 未能参加赋格奖的考试。所以他的事迹很少为人知道。他很尊重洗星海同志, 常用洗星海同志在法国刻苦学习的事例教育学生。他是一个爱国主义者, 巴黎音乐学院去毕不业后, 要留在法国, 是没有困难的, 他却急于回并国, 要把自己学到的东西贡献给在危难中的祖国。可惜的是学得多而用得少, 在年仅三十八岁的时。疾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他向往的事业, 解放以前是难以完成的。他若生活在今天, 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热情投身于发展祖国民族音乐的宏伟事业。
人民音乐 198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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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6 12: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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