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艺术与流行的新闻事件
“云门舞集二十年纪念舞剧——九歌”及“迈克尔•杰克逊台湾演唱会”是上个月艺文活动的焦点。
不同质的云门与迈克尔在台湾社会引起的现象中,却隐藏着共同的危机。
云门近年集中了高比例的社会资源;
迈克尔一趟台湾行,高门票和免税优待也在有形、无形中耗费不少社会成本。
是什么样的因素形成这些特例?
我们不论云门、迈克尔层次及品质的高下,
且从媒体、语言、意识形态中出现的荒谬开始思考……
云门舞与迈克尔
 ——廖望台
八月的云门舞与九月的迈克尔(杰克逊)秀相继占满我们的媒体,对台北艺文界造成相当的震撼,从社会动员与社会成本的角度观察,两者在台湾所反映的文化现象,有若干可以相提并论。
有人说迈克尔秀在台湾造成空前的旋风,反映台湾文化的贫乏;有人说,迈克尔来台演唱可以增加台湾的社会知名度;也有人说迈克尔秀占用我们太多的社会成本。
相对地,云门被赞赏为“当代台湾最重要的文化财产之一”。有人赞扬云门“为中华民国在海外建立文化形象”,甚至可以是企业家和欧美熟悉艺术的对手介绍自己国名的方法。同时云门也是台湾社会长期支撑起来的。
虽然一个是世界性摇滚演唱秀,一个是国内顶尖的现代舞团,但是与台湾社会的对应关系,竟是如此雷同,可见该检讨的不是两个演出单位,而是台湾社会对文化的态度。
迈克尔的旋风是世界性的,它是针对青少年市场所做的国际性商业操作,不是单纯的表演娱乐。它和可乐、汉堡、牛仔裤一样,在任何地区都可能造成风靡,这跟当地人的文化意识无关,所以,大可不必拿来跟台湾有没有文化的问题扯上关系。大陆拒绝迈克尔去演唱,并不表示大陆文化比较高,而日本人接受迈克尔去演唱,也不代表日本的文化意识较差,这是不辩自明的道理。但是,偏偏有那么多清高的论者要在这些地方做文章。
欣赏热门音乐人口与精致表演艺术人口比例,无关文化水准
反观云门的舞无法像热门演唱会那样对青少年有疯狂的动员能力,应是正常的。就算全部的青少年学生都来看云门舞,也并不代表台湾的文化水平如何高。精致表演艺术的欣赏人口不能跟欣赏热门音乐的人口相比,世界各国皆然,实在也不必拿它来做为一国文化好坏的指标。更何况,迈克尔秀的确是世界顶尖之作,实在比云门舞好看很多。迈克尔秀整体的声光效果、剧场元素都组合得很好,那不只是舞台设备精良的问题,也是剧场技术与演唱者高度配合的结果。也就是说,即使台湾花得起钱买这样的舞台设备,却肯定无法呈现出这样的演出品质。以耗资千万的云门舞“九歌”而言,在“世界一流”的国家剧院演出,请一流的舞台设计师来台设计,有荷花池,有满台的灯光……等,可是组合起来就是不够好看嘛。这一点实在不能用“曲高和寡”来掩饰,我们的剧场工业仍然没有起步。
其次,谈到台湾文化形象或知名度的问题,实在是台湾泛政治化的又一例。台湾政府不愿意在外交上确立国际地位,拥有完整的国格,却只想在枝节上“扬名国际”。美名其曰“实质外交”,其实毫无外交意义,却将一些文化、体育活动都推向政治化,在棒球比赛上要为国争光、办选美可以文化输出、世界巡回公演当成文化大使、邀请国外知名演艺团体、艺人来台演出……等等,表面是文化工作,其实都是政治工作。这些都只是花钱的玩意儿,是“金钱外交”的另一种形式,本末倒置、不切实际。不但在外交上无法有实际的突破,也不可能提升台湾的文化水平与形象,人家还是批评台湾是贪婪之岛、暴发户。迈克尔秀被看成是台湾知名度的指标,与云门以台湾活文化财向社会诉求,基本上都是台湾社会将文化政治化的具体反应。
最后,谈到社会成本。
迈克尔秀在台演出期间,最受非议的是耗用太多社会成本。从迈克尔下飞机耍弄机场医疗制度、动用超额警力保护迈克尔和维持交通、压低场地租金、减免娱乐税捐,甚至清场逛玩具城,还要打记者……,这些本来该由主办单位全权负担的,却都转嫁到社会大众。表面上是圆满完成了一次国际性演唱会,实际上台湾社会受到迈克尔集团予取予求践踏的形象是无可弥补的。由于国内有关单位无法掌握文化演出或商业演出的分际,所以只要演出单位祭出慈善演出的招牌,便昏了头。殊不知那本是商业宣传的一环,他们捐出的钱还比不上他们捞赚的钱,结果都是造成演出单位的“名利双收”而让大众承担社会成本。
只要社会文化态度健康、文化自信充足 ,便不致如此容易受震荡
“云门”是以另一种形式在占用台湾的社会成本。长期以来,不管是官方辅助或是社会捐助,云门总是最大的受益者。他的成就固然带动了二十年来的台湾剧场艺术发展,但随着社会文化多元发展后,他不应该永远是台湾艺文界的唯一。他应该放在公平竞争的表演艺术市场中,他的存在是取决于观众对他的艺术表演观的肯定,而不是对他金字招牌的供奉。二十年来,云门辛苦经营大家都知道,问题是哪一个艺术团体不是如此这般辛苦呢?为什么云门的关门危机常常是媒体的焦点,甚至随时向社会要求“让云门为台湾舞到21岁!”让敏感的观众不禁怀疑这是另一种宣传噱头,也纳闷要多少钱才足够让云门长期舞下去?还有当云门的舞只有少数精英肯定时,社会大众实在不甚了了时,又如何能无止境地挹注社会成本呢?舞团与社会关系原是如此微妙,与其说社会不关心文化,不如调整自己的脚步。
把云门舞与迈克尔秀放在一起讨论,本就有轻浮之嫌,但是,两者所反映的文化现象既然有雷同之处,就不妨提出来,提醒台湾社会及文化、媒体相关单位,在高谈文化建设的同时,是否应该从这些社会成本方面去思考。只是社会的文化态度是健康的,我们才不会把文化当作政治、外交工具来建设。社会大众有更多的文化自信,艺术家们才不会在模糊的文化空间中迷失。朝向更多元的方向发展,台湾才会有更多的云门,才不会被迈克尔旋风震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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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與流行的新聞事件
“雲門舞集二十年紀念舞劇——九歌”及“麦可•傑克森臺灣演唱會”是上個月藝文活動的焦點。
不同質的雲門與麦可在臺灣社會引起的現象中,卻隱藏著共同的危機。
雲門近年集中了高比例的社會資源;
麦可一趟臺灣行,高門票和免稅優待也在有形、無形中耗費不少社會成本。
是什麼樣的因素形成這些特例?
我們不論雲門、麦可層次及品質的高下,
且從媒體、語言、意識形態中出現的荒謬開始思考……
雲門舞與麦可
——廖望台
八月的雲門舞與九月的麦可(傑克森)秀相繼占滿我們的媒體,對臺北藝文界造成相當的震撼,從社會動員與社會成本的角度觀察,兩者在臺灣所反映的文化現象,有若干可以相提並論。
有人說麦可秀在臺灣造成空前的旋風,反映臺灣文化的貧乏;有人說,麦可來台演唱可以增加臺灣的社會知名度;也有人說麦可秀佔用我們太多的社會成本。
相對地,雲門被讚賞為“當代臺灣最重要的文化財產之一”。有人讚揚雲門“為中華民國在海外建立文化形象”,甚至可以是企業家和歐美熟悉藝術的對手介紹自己國名的方法。同時雲門也是臺灣社會長期支撐起來的。
雖然一個是世界性搖滾演唱秀,一個是國內頂尖的現代舞團,但是與臺灣社會的對應關係,竟是如此雷同,可見該檢討的不是兩個演出單位,而是臺灣社會對文化的態度。
麦可的旋風是世界性的,它是針對青少年市場所做的國際性商業操作,不是單純的表演娛樂。它和可樂、漢堡、牛仔褲一樣,在任何地區都可能造成風靡,這跟當地人的文化意識無關,所以,大可不必拿來跟臺灣有沒有文化的問題扯上關係。大陸拒絕麦可去演唱,並不表示大陸文化比較高,而日本人接受麦可去演唱,也不代表日本的文化意識較差,這是不辯自明的道理。但是,偏偏有那麼多清高的論者要在這些地方做文章。
欣賞熱門音樂人口與精緻表演藝術人口比例,無關文化水準
反觀雲門的舞無法像熱門演唱會那樣對青少年有瘋狂的動員能力,應是正常的。就算全部的青少年學生都來看雲門舞,也並不代表臺灣的文化水準如何高。精緻表演藝術的欣賞人口不能跟欣賞熱門音樂的人口相比,世界各國皆然,實在也不必拿它來做為一國文化好壞的指標。更何況,麦可秀的確是世界頂尖之作,實在比雲門舞好看很多。麦可秀整體的聲光效果、劇場元素都組合得很好,那不只是舞臺設備精良的問題,也是劇場技術與演唱者高度配合的結果。也就是說,即使臺灣花得起錢買這樣的舞臺設備,卻肯定無法呈現出這樣的演出品質。以耗資千萬的雲門舞“九歌”而言,在“世界一流”的國家劇院演出,請一流的舞臺設計師來台設計,有荷花池,有滿台的燈光……等,可是組合起來就是不夠好看嘛。這一點實在不能用“曲高和寡”來掩飾,我們的劇場工業仍然沒有起步。
其次,談到臺灣文化形象或知名度的問題,實在是臺灣泛政治化的又一例。臺灣政府不願意在外交上確立國際地位,擁有完整的國格,卻只想在枝節上“揚名國際”。美名其曰“實質外交”,其實毫無外交意義,卻將一些文化、體育活動都推向政治化,在棒球比賽上要為國爭光、辦選美可以文化輸出、世界巡迴公演當成文化大使、邀請國外知名演藝團體、藝人來台演出……等等,表面是文化工作,其實都是政治工作。這些都只是花錢的玩意兒,是“金錢外交”的另一種形式,本末倒置、不切實際。不但在外交上無法有實際的突破,也不可能提升臺灣的文化水準與形象,人家還是批評臺灣是貪婪之島、暴發戶。麦可秀被看成是臺灣知名度的指標,與雲門以臺灣活文化財向社會訴求,基本上都是臺灣社會將文化政治化的具體反應。
最後,談到社會成本。
麦可秀在台演出期間,最受非議的是耗用太多社會成本。從麦可下飛機耍弄機場醫療制度、動用超額警力保護麦可和維持交通、壓低場地租金、減免娛樂稅捐,甚至清場逛玩具城,還要打記者……,這些本來該由主辦單位全權負擔的,卻都轉嫁到社會大眾。表面上是圓滿完成了一次國際性演唱會,實際上臺灣社會受到麦可集團予取予求踐踏的形象是無可彌補的。由於國內有關單位無法掌握文化演出或商業演出的分際,所以只要演出單位祭出慈善演出的招牌,便昏了頭。殊不知那本是商業宣傳的一環,他們捐出的錢還比不上他們撈賺的錢,結果都是造成演出單位的“名利雙收”而讓大眾承擔社會成本。
只要社會文化態度健康、文化自信充足 ,便不致如此容易受震盪
“雲門”是以另一種形式在佔用臺灣的社會成本。長期以來,不管是官方輔助或是社會捐助,雲門總是最大的受益者。他的成就固然帶動了二十年來的臺灣劇場藝術發展,但隨著社會文化多元發展後,他不應該永遠是臺灣藝文界的唯一。他應該放在公平競爭的表演藝術市場中,他的存在是取決於觀眾對他的藝術表演觀的肯定,而不是對他金字招牌的供奉。二十年來,雲門辛苦經營大家都知道,問題是哪一個藝術團體不是如此這般辛苦呢?為什麼雲門的關門危機常常是媒體的焦點,甚至隨時向社會要求“讓雲門為臺灣舞到21歲!”讓敏感的觀眾不禁懷疑這是另一種宣傳噱頭,也納悶要多少錢才足夠讓雲門長期舞下去?還有當雲門的舞只有少數精英肯定時,社會大眾實在不甚了了時,又如何能無止境地挹注社會成本呢?舞團與社會關係原是如此微妙,與其說社會不關心文化,不如調整自己的腳步。
把雲門舞與麦可秀放在一起討論,本就有輕浮之嫌,但是,兩者所反映的文化現象既然有雷同之處,就不妨提出來,提醒臺灣社會及文化、媒體相關單位,在高談文化建設的同時,是否應該從這些社會成本方面去思考。只是社會的文化態度是健康的,我們才不會把文化當作政治、外交工具來建設。社會大眾有更多的文化自信,藝術家們才不會在模糊的文化空間中迷失。朝向更多元的方向發展,臺灣才會有更多的雲門,才不會被麦可旋風震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