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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4 23: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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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nickyli22 于 2012-3-25 08:16 编辑
音乐天启录
《地球之歌》的最终版时长六分半钟,是一首以生动的全景手法展示人类状况(及所有生命状况)的绝妙之作。47
首先是各种声音:蟋蟀和鸟鸣的律动,夜的不协调回响。这呼唤出葱翠、自然的背景——热带丛林或雨林——充满生机和音乐。“我相信所有造物的原始形态都是声音,而且还不是随意的声音,而是音乐,”杰克逊有一次解释道。48
瀑布般的竖琴打开了幻境般的场景:社会化前伊甸园般的天堂,所有生命都和谐存在。竖琴的灵感部分来自于德彪西和柴可夫斯基(杰克逊最喜欢的两位)等作曲家。这两位作曲家都频繁使用这一乐器来再现梦幻般的神奇魅惑世界。热爱自然和文学的杰克逊自然熟知竖琴丰富的象征意义。49
然而,开头几秒钟唤起的热情洋溢的情绪很快就转为让人不安的感觉。深远、原始的长音由远及近缓缓侵入,“像来源不明的烟雾迅速包围了孤独的旅人。” 50 然后是动听的钢琴音符,和弦捕捉到了忧郁与渴望交织的情绪——一种沃兹沃斯(Wordsworth)曾描述过的“人性静寂、悲伤的音乐。”51
“日出呢?甘雨呢?”杰克逊唱到,“你曾说过的那些我们往日的奋斗目标呢?”随着他审视在“发展前进”名义下所失去的东西,他的声音厌世、沮丧。
日出和甘雨是生生不息的象征。相比之下,杰克逊展现出人类对短视“利益”冷酷无情的探求。我们不是与大自然、动物、以及相互之间相依共存,而是在毫不顾及后果的消耗与贪婪的驱使下另辟他径。所谓“文明”世界的期许不过是建立在盘剥与不可持续基础上的幻象。
然后,瞄准现代社会的基础,杰克逊提出让人不安的根本问题。“我们都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他向听众发问,“看看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在他声线下,深沉的合成背景音色像影子一样徘徊不去,其和弦就好象来自于土壤深处。杰克逊的叙说描绘出一幅黯淡的画面。然而,比我们迅速恶化的环境更为悲惨的是,还有那么多人仍然拒绝承认这一点。“你是否曾停下脚步,思考我们曾经的杀戮?”杰克逊唱道。随着音高上升,他的声音颤抖着转入假音。“你是否曾停下脚步,思考痛苦的大地、垂泪的海岸?” 本质上,他在质问我们是否已经麻木,对这个世界遭受的苦难漠不关心。
若换作其他歌手,这样的情绪或许就可能有多愁善感之嫌。52 而杰克逊却有一种独特的能力,为歌词注入分量。就像马文•盖伊曾经说过:“迈克尔永远不会失去将单纯的多愁善感与真正的发自肺腑区别开来的品质。这根源于蓝调,无论迈克尔演绎哪一种风格,蓝调都在这孩子的骨子里。”53 在《地球之歌》中,杰克逊演唱的则是宇宙尺度的蓝调。
随着每一段歌词的表达,音乐的质感不断增强。吉他表现出杰克逊带着深情感叹的痛苦情感。庄严的弦乐如波浪般涨落起伏。
在第二段歌词中,杰克逊提到了向“你唯一的儿子”“承诺”的和平——将他的疑问突然从人类转向上帝。他在问,什么时候会实现这些救赎的承诺。接着,他还提到亚伯拉罕和承诺给他的后裔的“应许之地”。那是对神约伯式的忠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我,”(“I cry unto thee, and thou dost not hear me,” )约伯悲叹道,
人遭难,我岂不为他哭泣呢? (Did not I weep for him that was in trouble?)
人穷乏,我岂不为他忧愁呢? (Was not my soul grieved for the poor…)
现在我心极其悲伤, (And now my soul is poured out upon me; )
困苦的日子将我抓住。 (The days of affliction have taken hold upon me…)
我的琴音变为悲音; (My harp also is turned to mourning, )
我的箫声变为哭声。54 (And my organ into the voice of them that weep.)
像古代的先知诗人一样,杰克逊在“尽情测透全能者”,与此同时又代表伤者和被遗弃者提出深刻的问题。
在他悲叹的核心,是无辜者为什么须受苦的古老困惑(“你可曾停下脚步,想想战火中罹难的孩童?”)这些没有答案的恳求通过歌词逐渐堆积张力,然后爆发为充满痛苦的齐声呼喊。
注意第二段后面爆发的鼓点和震撼性的贝司:就在这个时刻,这首歌从凄凉转化为正义的愤慨,意在撼动权力的基础,将听众从冷漠中惊醒。第二段合唱力度与动量更强,像风暴一样汇聚了能量。
在高潮之前,却是最后一次反思的时刻。杰克逊的声音再度虚弱且脆弱不堪,不再是为无声者呼号的代表。《地球之歌》充分展示了杰克逊声音的多元化:那是“唤醒危急情形下的人类”的声音。55 极端高度与深度、极度脆弱与力量、绝望与愤怒。仅仅是在桥段中,他就从对纯真的温柔敬畏(“I used to dream/ I used to glance beyond the stars”“我曾经有过梦想/曾经遥望星辰”)到突然的恐慌/疏离(“Now I don’t know where we are”“但如今已不知身在何方”),再到彻底的绝望与愤怒 (“although I know/ we’ve drifted far!”“尽管我明白我们已漂流得太远”)。
这个桥段是一个临界点,是过去的世界或本可以是什么样的世界与世界现状的一种过渡状态。56
不过,接下来的辉煌高潮将这首歌推上更高的层次。合唱的呼唤随着越来越强烈的力度逐渐展开。空气随着天启般的能量流转,“极大和谐的骚动。” 57 杰克逊的声音像在悲叹的耶利米(“哭泣的先知”):“我的话岂不像火……又像能打碎磐石的大锤吗?” 58 就像雪莱对西风的革命性呼唤:“请把我枯萎的思绪播送宇宙,/ 就象你驱遣落叶催促新的生命……就象从未灭的余烬扬出炉灰和火星……让预言的号角奏鸣!” 59
他的呼唤与安德烈•克劳奇合唱团的回应向广阔的天空释放出被窒息的对话。随着杰克逊每每向我们提出振聋发聩的问题,合唱团都以重复的颂唱增强力度,我们怎么办!
昨日呢?(我们怎么办!) What about yesterday? (What about us!)
大海呢?(我们怎么办!) What about the seas? (What about us!)
极乐天地在沦陷(我们怎么办!) The heavens are falling down (What about us!)
我快要窒息(我们怎么办!) I can’t even breathe (What about us!)
这里的“我们”是放大了的“另一方”的声音:所有那些被迫噤声者、被边缘化者、被压迫者或被漠视者(包括环境和动物)。在谴责现状的同时,杰克逊是在为他们作证。这是诉诸音乐形式的庄严的民权示威。
杰克逊与合唱团之间交流的力量令人惊异。“圣地呢?”他吼道,而合唱团的呼应像洪流一样紧随其后(“我们怎么办!”)“被宗派四分五裂(“我们怎么办!”)/ 老百姓呢?(“我们怎么办!”)/ 我们能放过他们吗?(“我们怎么办!”)/ 垂死的儿童呢?(“我们怎么办!”)/ 难道你听不到他们的哭喊?(“我们怎么办!”)
接下来则与循章叠句略有不同,杰克逊恳求道:“我们这是怎么了?谁能告诉我因缘?”
他的声音交织着绝望与愤怒。我们是怎样变成现在这样的?我们是怎样发展到现在这种境地的?60
当杰克逊的叙述快要结束时——精疲力竭却勇敢无畏——在发出无言的痛苦呼号前,他只是向听众发问,“我们真的不在乎吗?”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他试图向世界传递并引起世界注意的痛苦与苦难。当杰克逊的歌声在顶部翱翔时,背景中的合唱象来自地球的五脏六腑一样继续呜咽哀诉。
通常人们对“天启”一词的理解是“世界末日”之际将会发生的毁灭。然而在希腊原文中该词是“揭开面纱”的意思,是启示或预言,帮助人类看清隐藏在平淡外表下的真实面貌。
根据这一定义,《地球之歌》则是音乐启示录。它将听众从想象中的和谐、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天堂带回恶化、分裂的现状。它最后的问题(“我们真的不在乎吗?”)关乎我们的冷漠麻木。为什么我们要被动接受世界的现状?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并阻止人类的自我毁灭?为什么我们设想不到一个更好的世界并为此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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